相較於電影,我閱讀小說的習慣一直都沒培養起來,總是斷斷續續,每次重新拾起書本時,總會有點吃力。第一次讀Raymond Chandler的小說更是如此,因為他對人物的描寫跟一般小說不同的地方是,他不會以作者的身分"直接"用大量的形容詞句去描述人物的感受或處境。舉例而言,主角猶豫要不要向摯友訴苦時,後者的寫法就像:「在我心中累積已久的壓力,就像在強勁、難以預測的水流亂竄,並匯集成漩渦,將我拉進那無止盡的深淵。我試著想向他坦誠,但那可悲的尊嚴又硬生生地摀住我的嘴,他也只能收回他的手,眼睜睜看著我陷進去。」但Raymond Chandler只會這麼寫:「他那帶著關懷的眼神反而令我坐立難安,甚至忘記我原本要說甚麼。」
整個小說就是跟偵探馬羅一起生活,偵辦一些案子,其中一些線索其實根本和主線沒有關係。然而一旦找回閱讀節奏,這些旁枝末節不再只是"故事"旁枝末節,它們都成了"生活"的一部分。
書中有一句話:「道別等於死去一點點。」其實和一代宗師的對白不謀而合:「世間所有的相遇,都是久別重逢。」
人生就是由一連串的偶遇連接而成的,其中有些甚至僅止於那麼一次眼神相交,但它們就是會不自主地在自己心中留下印子。隨著時間流逝,有些印子被填滿了,有些則仍深深刻印著。有些人為了重溫那曾經的悸動而不斷尋找似曾相識的感覺,就算找到了,也不再像最初那樣深刻。有些人則淡然處之,繼續走自己的路,即使偶然相遇,也只是會心一笑。
馬羅就是這樣一個人。雖然藍諾士是個常調侃他的落魄酒鬼,但他風度翩翩的一面,吸引了馬羅,然而兩人間淡淡的友誼很快就被一場謀殺案打斷,新聞報導兇手藍諾士引咎自殺。馬羅並沒有像肥皂劇那樣哭得死去活來,他繼續過自己的生活,但他有時仍會想起藍諾士。在偶然的機遇下,他又被牽連進同個案子裡,他決心還藍諾士一個清白,他成功了。最後假死,換了個面孔的藍諾士出現在馬羅面前,雖然終於重逢,但這久違的友誼經過短暫的寒暄後又悄然離去。我們都是彼此人生的過客,即使是最親的家人,終究還是要別離,隻身面對死亡。但馬羅不會說再見,即使人不在了,印子仍舊在那,就算和其他的印子混在一起,也不完全記得那回憶,但至少那感覺仍舊存在,那就夠了。
雖然馬羅一個人孤獨地生活,但他不寂寞。